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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结局上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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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于道之身死。

    此事对于朝堂而言,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    于道之之前是封疆大吏,曾任蓟辽总督,现在是堂堂右都御史,都察院中二把守。二品京堂代表朝廷去处置楚宗大案,眼下居然活生生被打死。

    都察院震惊!

    清议震惊!

    士林震惊!

    皇明时报震惊三连,代表了大明两万官员的愤怒。

    与皇明时报一片震惊呼应,在舆论背后推波助澜的却是林党官员。

    于道之各种生平都被林党的官员大肆渲染,譬如为官清廉,刚正不阿,计定朝鲜,平定蒙古,拨乱反正,反正在林党的这些官员口中于道之简直就是一位道德完人。

    但就是这样一位足可称得上内圣外王的道德楷模,居然被宗室活生生打死了?

    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
    林党的言官们纷纷上疏言,宗室已是养疖成疽,流毒愈大。

    逆宗反形大著,祖宗法度,治安国家,既系叛乱,何论宗人?

    毕自严亲自披着马甲上线发声,楚藩此举实如叛乱无异,堪比当年的宁王之乱。朝廷必须令湖广附近各省巡抚,立即出兵湖广平定楚藩叛乱。

    清议闹成一片,将楚宗杀于道之,比作宁王杀江西巡抚孙燧,皆言调重兵剿灭。

    也有官员微弱地道,楚宗杀于道之并非蓄意谋反,朝廷率大军剿灭,万一酿成兵灾,湖广百姓皆受涂炭。

    而天子此刻不表态,给林延潮的意思竟是让他全权处置此事。

    如此倒是将林延潮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,满天下之清议舆论朝他逼来,颇有骑虎难下之处境。

    当初让于道之去处理楚藩的事,确实是林延潮借刀杀人之策。于道之身为蓟辽总督,现在又是右都御史,到了这个位置的官员,不论是他,还是其背后都有很广的关系。

    别说林延潮,就是天子要处置于道之,用一名游击参将这条理由也是不够的。

    真正能要于道之命的罪状,也就那么几条。

    而宗室就是其中一条。

    只要于道之碰此,林延潮就有办法杀他。

    不过他没料到楚藩会真的杀了于道之,然后被清议舆论捧到这么高的位置,最气人的还是自己的门生捧的。

    林延潮综合了一下朝堂上意见。

    于道之被杀? 宗室子弟武德充沛的打砸州县,劫掠朝廷库银,林延潮一方的官员群声讨之? 带动朝堂上一片喊打喊杀之声? 但风头稍过已陆续有官员反对。

    有的官员说? 楚宗系太祖子孙,还请手下容情。

    甚至有的官员上疏言,楚宗一事? 天下无不以为冤。

    沈鲤? 朱赓二人也是希望林延潮再三慎重。

    然后不少宗室子弟或官员给林延潮托话,希望他不要借楚藩的事大开杀戒,而严厉处置宗室。

    现在各方求情的奏章压满了林延潮的案头? 甚至不乏高官大臣。

    当初清算张居正时? 其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辽王妃进京控诉? 张居正构陷辽王朱宪? 而辽王府的千万家产都被张居正吞没。

    当年辽王该不该杀呢?当时都说张居正废辽王朱宪爀? 是与他有私怨? 真的如此吗?

    看看朱宪爀的罪名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与江陵、瀘溪二郡王淫乱,与千户曹广等妻女数十人通奸。

    奸杀者十余人。

    杖死长史杜述。

    鞭笞荆州知府刘永泽。

    假以进贡為名。夺彝陵、江陵等州县军民柑橘,逼死者三十人。

    将军人许俊赐仪宾刘亨为王府奴,还将许俊妻赐给府中仪宾周英璧为奸。

    还有其他罪名不一一详列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大罪,张居正也仅将辽王废为庶人罢了? 每年还有一千石的俸禄。

    辅臣薛国观因受贿被杀? 但谁都知道真正要他命的不是这点。当时明朝山穷水尽? 朝廷没钱? 他向崇祯说了一句‘在外群僚,臣等任之;在内戚畹,非独断不可’? 此举犯了众怒。

    薛国观那句话‘在外群僚,臣等任之;在内戚畹,非独断不可’,是这句话成了他与夏言一样,成为明朝唯二两个被杀的首辅大臣。

    但‘在内戚畹,非独断不可’,处置宗室这事林延潮不能办。

    若林延潮真的严办,那么此举就会被认为是剪除宗室,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野心。

    所以林延潮考虑再三,先将楚宗闹事的人都抓起来,押解进京让天子发落。

    他拒绝毕自严建议,调动湖广附近三省出兵五路平叛。

    林延潮写信给湖广地方官员,以及楚王朱华奎,令楚宗犯事的宗室限期自首,以期天子宽大,劫掠朝廷库银,天子皇杠的宗室必须如数退缴,如果逃窜,顽抗者一律定斩不饶。

    林延潮下令郧阳巡抚率军一千人马象征性进楚,让杨镐替代重伤的赵可怀为湖广巡抚。

    这些手段是针对楚宗的,同时林延潮下令各府县官员将近十年来诸藩不法之事,尽数上呈刑部议处。

    林延潮没有如之前毕自严所提的,将宗室的审案权下放至州府。

    但按照刑不上大夫,礼不下庶人的规矩,之前宗室子弟的事是按(大夫)这个等级由礼部来管,但现在上呈至刑部,就是打算按庶人来办了。

    礼部如何处罚宗室,最多不过降爵、革禄,但刑部可以幽囚,拘发,甚至令其自裁。

    当然刀子到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,楚宗叛乱的事渐渐平息,打死于道之,劫掠库银,皇杠的楚宗子弟,如朱蕴钤、朱蕴訇,朱华焦,朱蕴钫,朱英遶等六百余人尽数被押解进京,听候天子发落。

    楚宗的事正因林延潮冷静处置,宗室子弟纷纷自首,没有酿成大乱,美中不足的是劫掠库银皇杠的数万两银子,只追回了五六百两。

    但楚藩事后,仍是诸藩震动,行事有所收敛。

    不过毕自严等数名官员却是不满林延潮息事宁人之所为,上疏辞官。

    甚至毕自严还在与官员们小聚时出言,林延潮自主政以来,废矿税废不成,革漕弊革不成,处置宗室等等,行事皆不利索,雷声大雨点小,高高举起轻轻落下,一味求中岂能得中,甚至利用公论清议打击政敌,转手自固权位……

    毕自严当年得罪宫中权贵,幸得林延潮回护方得免去大难,而今居然倒打一耙。

    毕自严这么说后,自有人将他的话密告林延潮。林延潮知此笑了笑,不以为然,只是顺手同意毕自严辞官请求,另授意言官弹劾,将他黜官为民。

    毕自严离京时,足足有数百名官员与士人前来相送。

    成为草民后的毕自严,在乡著书教学,数年后又起复为官,最终官至户部尚书。其弟毕自肃亦官至辽东巡抚,史云毕自严毕自肃兄弟二人皆是廉臣干吏。

    时火耗归公在各州府已推行,但下面各州府反对的声浪不小,也有官员乘此收敛钱财,林延潮让门生于各省巡视,但凡有人借此渔利,一律抓拿。

    而这时又有官员出来抨击,苏浙一带的百姓,看到丝绸海贸之利,纷纷将种了一半的农田毁去该种作桑树。此改稻为商之举,背后正是海商在推波助澜。

    如此至于酿成一股富庶的苏杭之地也出现了饥荒……粮越卖越贵……

    林延潮闻此吃了一惊,海贸这才兴起,商业贸易起步之初还达不到‘蚕吃人’的地步吧。但言官们仍认为海贸乃重弊,必须全面废除,继续回到河漕的重心来。

    这令林延潮嗅到了背后阴谋的味道。

    后来得知宗室勋戚见海贸暴利,于是见自己吃不到就要把锅给砸了。

    儒门一分为八,王阳明之后王学也作七支。

    而事功学派也趋于分化,其中政见温和的孙承宗一支,持此政见的官员经济上支持有限度的通商惠工,且主张非天子不议礼,变法必由天子出,这班人多是原先儒家正统士大夫,出身东林或浙党的官员读书人。

    还有就是如郭正域,方从哲这一支,政见居中,人数最多,持此政见的官员支持全面的通商惠工,但变法必有朝廷来主导,政治上主张天子与文官宫府一体,在下提倡四民平等。

    最后就是如毕自严这样激进一方,多以低级年轻官员为主,他们主张更彻底,朝廷治理以保障民生为主,提出很多诸如‘风能进,雨能进,天子不能进’的主张,同时政治上主张上废除宗室勋戚官员的特权,限制天子的权力。

    这一派人数虽少,但以敢说话而著称。

    面对这将海贸倒退回去的舆论,此方官员在新民报上发了一遍文章。

    大意是,时至今日不少官员,读书人仍不明白何为通商惠工?如此不妨读一读卖炭翁。

    为何商贩一车炭一头牛,只值作半匹红绡一丈绫?

    为何商贩的酒肆,胥吏们一日能索钱五趟,而隔壁家店铺连商税都不用缴?

    为何朝廷要提倡四民平等,将对那些皇亲国戚的司法权下放州县?

    文章篇篇所指勋贵宗室。

    两个利益集团在朝野上下掀起骂战,有的官员提出了遏兼并,清庄田,再清丈的口号,直指大量侵吞抢占民田的勋贵宗室集团。

    朝廷一年输京漕粮四百万石,但勋贵宗室竟要去八百万石,每年朝廷供养勋贵宗室要用去五百五十万两,而朝廷连太仓收入加上地方财政一年也不过一千八百万两。

    这时林延潮出面压制住了两派争论,避免激烈的党争,同时承诺对海贸中的丝绸课以重税,以避免苏浙可能出现的大规模农田改稻为桑。

    这退让之举,再度被不少官员批评为软弱,甚至以此市恩,收买人心。

    万历三十年上元节。

    天子免除了辅臣及百官拜贺,这段日子天子有疾的消息陆陆续续从宫里传出。

    一开始内廷还支支吾吾,后见实在瞒不过了这才如实相告,林延潮也曾率群臣去问安,却答说天子虽是抱恙,但身子还在恢复之中。

    天子让林延先潮与群辅商量国事,几乎将国事都交给了内阁。

    故而这段日子林延潮可谓大权独揽,政由己出,朝堂之上大事小事皆由他定夺。

    楚王案平复,火耗归公,海贸之事也在他手中走上轨道。

    而到了上元节这日,大小官员皆至林府拜贺。

    不仅是沈鲤以下在京官员一个不落,甚至连勋戚宗室也是惊动,

    掌中军都督府,执掌京营的英国公张维贤,定国公徐文璧,成国公朱鼎臣等皆亲自到林府上拜贺,行叩拜之礼。

    这权位高低没有一定,司礼监势大时,首辅见了也要向掌印太监叩过头。

    到了内阁势大时,司礼监也要看首辅眼色。

    再说勋戚们是正一品,官位还在阁臣之上,但他们见了首辅时,也是要叩头的。但大多的时候,勋戚与文官不是一个系统的,没必要过节时到相府叩头,但这一次英国公他们却来了。

    除了英国公他们还有一人,那就是李太后的兄长,武清伯李高(其父李伟数年前已病死),其子袭爵。

    郑贵妃的兄长左都督郑国泰,其子郑养性也亲至府上。

    别说赵志皋,张位在位时,不曾如此,就是申时行为首辅时,上面的人也没来齐过。

    而今一并来至相府,各个面带笑容,甚至定国公徐文璧还是抱病前来,由其子徐廷辅一路搀扶着,嘴上说是‘认认门’,其实请林延潮以后多看顾看顾。

    林府中有几位官员见此不免侧目,心道林延潮主张新政变法,革除积弊,怎么反与这些人越走越近。

    当初弹劾潞王,拉武清侯下马,逼李太后还政,杀太监马玉,举烛焚诏,复张居正名位的那个林延潮到底哪去了?

    但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林延潮‘外圆内方’,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。

    今日之林府可称得上贺客盈满,各色节礼堆满了府邸。

    因原府邸实在太小,故而林延潮不得不租下隔壁府邸,如此才令至相府道贺的官员们有了站着的地方。

    天子赐林延潮鲥鱼,坐蟒袍。

    蟒衣中最尊为坐蟒服,行蟒服上蟒龙为斜向,而坐蟒则正向,坐蟒服乃首辅大臣的恩待。这代表在天子心中,林延潮的恩遇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
    各地藩王世子们也皆派遣王府官员来贺,并呈上厚礼。

    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,提督东厂孙暹,秉笔太监陈矩三人都不能亲至,但都派亲信送来了重礼。

    其中礼最重的要数,海商梅家更是从苏州搞来了一唱昆曲班子送给了林延潮。要知道这时昆曲才在苏松一代兴起,如申时行,王锡爵两位致仕宰相府上才各养了一个家班,而梅家他们竟给林延潮凑了第三个,且提前到宰相任上就享受到了。

    现在相府的东西二园里有两个戏班子唱戏,一个梅家送来唱昆曲的,一个则是曹家班。

    所谓曹家班就是林延潮门生曹学佺所创,与昆曲不同唱得乃是闽腔。

    林延潮成为大明开国两百年来,闽人自林文,杨荣入阁后第三人,而且为当今首臣。闽地出身的官员不再视为从穷乡僻壤出来的,被冠如‘福建子’之类的称呼。

    视同下里巴人的闽语闽腔也逐渐登上了大雅之堂,甚至在京官员间时兴说起闽语。

    曹学佺办了这个儒林班,今日来相府登场,如林材,叶向高四周都围了一圈的官员。

    相府里时而锣鼓喧天,远闻巷外,时尔箫管悠扬,笙笛并发,热闹非常,更显得今日之林延潮权势赫赫,无人可及。

    外边热闹非常,而相府客房却是十分安静。

    仆役家丁们守着内外入口,除了奉茶的丫鬟,无人敢在此随便走动。

    客房里,林延潮正与英国公张维贤,定国公徐文璧,成国公朱鼎臣,以及武功伯李高,左都督郑国泰说话。

    林延潮坐在首座上看向几人,笑了笑道:“近来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员,主张遏抑兼并,清庄田整治民间,此实为可笑。岂不闻‘利不百不兴,弊不百不除’之理。”

    张维贤等人都是附和地笑道:“此真阅历之语。”

    “遏兼并,清庄田,再清丈,说白了劫富济贫,难道真的劫了富就能济了贫?那些言官不清楚,诸位都是国家柱石,乃朝廷的根本,根基不稳,朝廷是要动摇的。”

    “诸位放心,同朝为官,一团和气才是上策,只要本辅在位,绝不会再有此事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定国公,英国公都是露出笑意,武功伯李高,左都督郑国泰心底也是暗喜,很难想象这样识时务的话是从当年将潞王,周王,武清侯弄得狼狈不堪的林延潮口中道出。

    张维贤都是道:“有次辅主持国事,满朝上下都倚如泰山,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微微笑道:“是那些小臣们不识大体,国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才是。”

    当下大家言谈甚欢地散去。

    林延潮走到窗外负手远眺,但见一轮满月正挂在天边,此刻月华如昼,天上无一片云彩,更衬得圆月当空独一无二。

    林延潮想到藤原道长一首诗‘此世即吾世,如月满无缺’。

    林延潮这才坐下,陈济川来至林延潮耳边道了几句。

    “想必不是无名之辈,”林延潮微微冷笑,“何人写得?”

    “回禀相爷,此人已是承认,正是去年新进士钱谦益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记得此人,万历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沈鲤,副主考是孙承宗,钱谦益的卷子本是不取,却为沈鲤慧眼所识,力排众议取中。故而钱谦益比另一个时空提早了九年题名金榜,风光无量。

    此刻钱谦益,但见对方见林延潮后却揖而拜,昂然而立,相貌堂堂,可以称得上是气宇轩昂。

    林延潮问道:“你是钱谦益?”

    “回禀次辅,下官正是礼部主事钱谦益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抚须微微笑道:“汝少年高第,名冠于江南,本辅也曾读过你的诗和文章,在当今读书人中属翘楚了。你是常熟人吧,恰巧本辅也会吴语。”

    面对林延潮的态度,钱谦益有些吃惊,旋又恢复读书人的那种傲气不屈的气度。

    林延潮道:“你本部司官,堂官,甚至你的师长都与本辅相熟,那么这‘权**相’的贺联不是别人授意?”

    钱谦益有等半天终于问到点子上的心情:“确实无人授意,是下官一人主张!次辅之器小多忌,下官早已知之,今日无论是罢官贬斥,革职为民,下官都早有准备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道:“年轻时博一个名声很好,不过吾观汝应该与几位名妓联诗饮酒泛舟于西子湖上,何必至朝堂上搀和这俗尘之事。”

    钱谦益面上泛起怒色。

    林延潮笑道:“这些年骂本辅不少,尚不缺你一个,但既然来了,不妨说一说本辅所作所为,哪称得上是权奸二字?”

    钱谦益昂然道:“公雄才峻望,薄海具瞻,这微管之叹,舍公其谁。可惜公入阁以来,屡屡德行有亏。公十九龄受知于天子,三元及第,此番恩遇百年也没有第二人,然公却以天下为公疏,礼部焚诏,复张文忠名位令天子屡陷不义不仁之名。”

    “公之业师为张文忠贬斥,山长因张文忠而死,初入官场时,数被为难,此事天下皆知,然公却先后为张文忠平反翻案,不知公之师道何在。”

    “本朝自太祖杀李善长,胡惟庸,以废宰相,张文忠事功虽有建树,但却有操弄权柄之实,公为张文忠翻案,言在于宫府一体,实则如张文忠故事,野心勃勃以内阁取代天子治理天下。”

    “公入朝拜相皆可称负天下之望,然公入朝二十二载起初十七年,所言建事,规劝君上犹可称道,但入阁当国五载来,却无一句正言匡劝,满朝皆言废矿税,公身为宰相却独不言此。”

    “公不言废除矿税,献媚于上,中排挤同僚,下操弄舆论,打压敢言之士,如沈相公,石大司马,毕自严先后而去,公以变法之名揽相权,揽权不事功只为权相。眼下朝中除了对公阿谀奉承之言,又能听得到几句真话,此与弄权害国的奸相何异?今日下官斗胆直言,望公三省。”

    钱谦益一口气说完,但见林延潮脸上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常:“古有一条恶蛟,每年要求村子献祭金银珠宝,每年村子都有一个男子去与恶蛟搏斗,但无人生还。又一个男子出发时,有人悄悄尾随。”

    “但见恶蛟穴里铺满金银财宝,男子杀了恶蛟。然后坐在尸身上,看着**珠宝,慢慢地长出鳞片、尾巴和触角,最终变成恶蛟。”

    钱谦益听林延潮之言不由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林延潮笑了笑道:“此非汝心底所想吗?汝之才甚矣,故德不驭才!本辅不为难你,走吧!”

    说罢林延潮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接着钱谦益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,脸朝下臀朝上地丢到了大街上,摔了一个鼻青脸肿。

    钱谦益走后,林延潮默然了一阵。

    数日之后,早朝毕。

    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正在东阁里议事。

    这时候禀告圣济殿提督太监崔文升,太医院使徐文元来见。

    二人入内后向三位辅臣叩头道:“见过林老先生,沈老先生,朱老先生。”

    三位阁臣皆着大红蟒衣,但居中的却是最年轻的林延潮。

    他开口问道:“近来皇上龙体如何?”

    但见徐文元偷看一眼崔文升的脸色,这个表情虽是一晃而过,但三位辅臣哪个不看在眼底。

    徐文元道:“回禀林老先生,从皇上脉象来看,乃积痰在内,寒热相激,以至圣体烦热,头目眩痛,呕逆恶心,寝歇不宁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听了这症状向沈鲤问道:“沈阁老精通医道,你看皇上这病如何?”

    沈鲤捏须沉吟片刻道:“此乃痰火之症,既是痰火多属有余,有余之症相乘于不足,这一切饮食起居嗜欲喜欢皆寒热之媒,都能助痰升火,不可不慎。”

    内阁大学士就是如此,不仅是经济民生,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连堪舆风水都要精通,至于看病诊脉也是必须之一。

    但知道归知道,话不可以乱说。

    林延潮道:“你们两位都是宫里的老人,皇上病情到现在也没有起色,现在本辅要你们拿一句实话。”

    徐文元额上出汗道:“回林老先生的话,表症来看尚可,但具体如何还要从下面几日脉象来看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又看向崔文升,但见崔文升目光一凛,随即拜下道:“回林老先生的话,病情还是因时节而起,当务之急还在于无令外侵,无使中滑,等到天气暖了,龙体自会安康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点了点头道:“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
    二人走后,林延潮问道:“这二人的话可信否?”

    沈鲤道:“这二人有些语焉不详!”

    朱赓调和道:“仆亦赞同沈公见解,但此事关龙体万安,宫里人说话谨慎一些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道:“眼下宫中情况不明,我等还是未雨绸缪,务必让下面各部寺大臣们打起精神来。至于朝鲜倭国安南的贺使都先推一推,至于其他使国也排到后面去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顺天府,五城兵马司,刑部这几日都看紧着点,胆敢闹事者,无论是谁,先抓起来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当下朱赓有事先行回阁,林延潮则留下沈鲤说了一会话。

    林延潮看得出沈鲤似与自己有什么保留,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当初答允他的事没有办到。

    其实沈鲤入阁以来,林延潮与他相处还算默契,甚至称得上以国事天下相期许。沈鲤自号‘耐辱子’,很多事上也擅于忍耐。

    他与林延潮于政事上意见相抵时,沈鲤可以收住自己的话,事后再心平气和地与林延潮探讨。

    商议一阵,沈鲤也是起身告辞。

    二人走到阁门边,沈鲤停下脚步来,林延潮等他说话。

    沈鲤欲言又止,最后作了一揖道:“等皇上龙体安康后,仆再与次辅细聊吧!”

    林延潮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一个月内,宫内平安无事。

    至二月十六日这日巳时。

    文渊阁一如平常。

    却见一名中使行色匆匆从宫中赶至,快到阁门时脚下一绊,摔倒在台阶前。

    “三位老先生,大事不好了,皇上他……他龙体不豫。”中使垂泪哭道。

    闻言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二人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此事对林延潮而言似意料之中,但似又在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下面太监又说些什么话,林延潮分明听到耳里,却无法揣摩其意思。

    等到这名太监言道:“皇上召三位辅臣及部院大臣至仁德门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方才定下神,从椅上站起身来道:“知道了,立即让各部院正堂至仁德们,衙门里佐贰官候命,还有两位阁老还有什么主张?”

    沈鲤,朱赓也好不到哪里,都是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。林延潮询问后半响,沈鲤方答道:“还要令衙门里官员不许走漏消息。”

    朱赓补充道:“不错,没有允许,一个人也不许走。”

    说完之后,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二人立即赶往仁德门,片刻之后部院大臣们也没一个怠慢陆续赶到仁德门。

    礼部尚书于慎行最先来了,其次是兵部尚书宋应昌等人,等到左都御史温纯到了一阵,最后来得方是吏部尚书李戴。对于李戴的迟到,众人总是习以为常,平日以为是装的,看来倒是错怪他了。

    他们一见面即问三位辅臣内廷的情况,但见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沉着张脸摇了摇头。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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